炊煙(九)

大橋下 · 發(fā)表于 2024-8-2 14:47

九，.村里來了個中年陌生男人，瘦高個，半絡(luò)腮胡，長臉，說話哇啦哇啦，就象高來娣才來時(shí)一樣。經(jīng)過詢問，老半天才得知，他叫趙善榮，是來找妹妹的。妹妹名叫高來娣，來這邊有好多年了。村里人很快通知父親去了。因守孝還沒滿月，怕沖了(方言，毀壞之意)鴨子，隊(duì)里又重新安排了人去圩蕩里；父親留在村里，喂喂牛草，翻哂些谷物等。經(jīng)過進(jìn)一步盤問，父親確定他就是趙善榮。可父親沒對他有什么好感:就是因?yàn)樗拇直�，才逼走了孩子他娘。父親喊光明到田里喊母親回來，一切事由母親定奪。
母親連手上的泥都沒洗，匆匆地趕來，她驚呆了，他怎么會到這兒來找她？母親并不喜歡她這個干哥哥，往事歷歷在目；不過，想到趙干娘，她眼睛就濕潤了。
"妹妹啊，你還好吧？是我害了你�。　壁w善榮拍打著自己的腦袋，“是我害的你在外面受了這么多苦��！娘病了，躺在床上不能動，整天吵著要見你呢，這不，我找你找的也快三年了呢……”
提到娘，母親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，她趕忙把他拉回家，并讓父親招呼，又讓三個孩子過來見過舅舅，自己趕緊生火做飯。舅舅摸著我們的頭說，都這么大了，然后又掏出一把鉛角子，給我們一人兩個五分后，算是見面禮了。知道舅舅好酒，趁著他喝茶的當(dāng)口，父親收了我們的錢，轉(zhuǎn)身上小店買酒去了。
忙乎一陣，飯菜就已經(jīng)端上桌了，母親帶著歉意說道:
“不知道你來，匆匆忙忙的也沒啥的，炒了兩個小菜，讓你妹夫陪你喝兩杯吧！”
父親拿出剛打的酒，就要給舅舅斟上，可他說什么都不答應(yīng)。要不是母親確認(rèn)他就是趙善榮，父親都懷疑是不是來了個假的大舅哥。連母親也犯了疑惑:他怎么會不喝酒了呢？在母親的一再追問下，舅舅道出了實(shí)情。
原來，老趙頭死后了，該跑的都跑了，在這個家徹底散了后，舅舅依然噬酒如命。有一天，舅舅領(lǐng)導(dǎo)的村民在和隔壁幾個村搶水大戰(zhàn)中立了頭功，村民們自發(fā)地組織慶功會，一個一個地向舅舅進(jìn)酒。舅舅本來就好酒，在村民的一番歌功頌德后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，喝吧！
當(dāng)他醒來時(shí)，已是幾天以后了。
當(dāng)晚，他被抬回來時(shí)，就不省人事了。第二天一早，村里人不見隊(duì)長吹哨，過來望望，死了！雖說那時(shí)候喝酒喝死了人怨不了誰，可隊(duì)長畢竟是因"公”而死的，家里只有一個上了年紀(jì)的娘；村民們慌了！趕緊準(zhǔn)備后事吧�？赏馄耪f什么都不讓；她兒子的身體她清楚，棒棒的，再說喝酒一般是醉死，不會真的死，再放放吧。三天停喪日過了，還是不見動靜。村民們勸說著外婆，再難過吧這人死也不能復(fù)生，早點(diǎn)入土為安吧。
″再等一天吧，不行你們就幫幫忙，看著辦吧�！逋馄潘闪俗詈笠豢谠�。
到了第四天早晨，村民們早早地來看望，還是沒動靜，商量著那就把他早點(diǎn)送上山吧。拆了舅舅平時(shí)睡的床板，一個二五八的木匠三五下釘了個棺材，入斂。然后簡單地做了法事，抬了上路。
一路上，冷冷清清；沒有鼓樂，沒有家人的哭鬧。一會兒就到了墳地，落棺，在頭土開挖之前，要放幾個炮，以示告之其他的先人們。"咚——啪——“
“是誰這么吵？”棺材里傳來舅舅拍打的聲音。
雖然人們有思想準(zhǔn)備，但還是嚇了一跳。
"隊(duì)長，你沒事吧？”
"我有什么事？誰把我關(guān)在了籠子里？”
透過縫隙，看到隊(duì)長在里面翻了聲，膽大的上去撬了床板，把他拉了出來�？吹焦撞睦锏奈畚铮謇锶斯啦�，肯定是一路的巔簸，他吐出了嘴里的污物，然后又是一通爆竹響，把他給“吵”醒了……
既然死而復(fù)生，村民們擁著舅舅，高高興興地回去。白事又變成了喜事！一高興，再喝吧，為隊(duì)長去晦壓驚�？蔁o論如何，舅舅滴酒不進(jìn)；也許是上次酒太喝多了吧，村民們也沒再勸。
從此以后，舅舅就象換了個人。帶頭出工，最后收工；家里收拾的干干凈凈，把母親服侍的舒舒服服。村里人又迎來一個全新的好隊(duì)長！高興之余，村里人勸他把婆娘找回來，娘又要他找回那可憐的妹妹，就這樣，母親托付給村里人照顧，他就出門尋找了……
要不是看到他滴酒不沾，母親真的不敢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；而從他的眼睛里又看出了他的顫悔、和真誠！父親也改變了對他的看法，甚至還感謝他，要不是他的粗暴攆走了妹妹，他上哪兒找媳婦去！
在家玩了兩三天，母親帶著光明，跟著舅舅，終于可以回娘家了。臨走，母親一再囑咐父親，一定要照顧好光亮和咬臍，她玩幾天就回來。父親把他們一直送到村口，才帶著咬臍回來。
十天過去了，二十天過去了，光亮帶著咬臍，天天站在村口望；父親天天在家等，就是不見母親身影。隊(duì)長來催過幾次了，早過了五七，要到鴨篷把其他人換回來呢。他走了，孩子怎么辦？可集體的事是大事，父親只好拖著瘸腿跟著其他人一起出工了。晚上回來，還要淘米做飯，照顧兩個孩子。這些苦，他都能忍，他什么苦沒吃過？直到有一天，他看著光亮被隊(duì)長的二兒子打的滿臉是血，他才猛然覺得，難道她真的扔下他們走了？
“你娘跑嘍，哦哦，你娘跟人跑嘍�！标�(duì)長的二兒子連著村里其他孩子，一道起哄。
“你娘才跟人跑了呢�！惫饬练纯怪�。
"喲嗬，小雜種還敢頂嘴了呢，給我打�！�
其他孩子一誦而上，一陣拳打腳踢；而黑狗巳經(jīng)老了，只是隔著老遠(yuǎn)干吠幾聲。
生活就是這么折磨人，父親再一次感到絕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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